当我们高举着青春走进爱恋,选择了“文学”这个入口,我们以为我们已和大师比肩而立了,至多承认他们枯长几圈。我们走得越来越深,也越来越黑夜,越够不着迷底。叶芝、艾略特们飞坠的钢钻从我们头顶一贯而穿,你只能僵尸般地立在那儿,只有两只动弹的眼球还能观看他们手中杂技的绝活。
你再回头看看李白、杜牧们,你总觉得他们随便挥一挥衣袖,便能一手遮天。甚至当你忘记其他的一切,只记住自己的诗屋时,一部《诗典》或者《成语》分坠在你的两翼,使你寸步难飞(传统是优势,也是逃不开的重负)。正如地旋时,你只能战栗在你的意志之外。
于是你想沉浸于电视和天伦之乐中算了。烟瘾来了,诗也命定地断不掉。你知道你和这个世界都向你索求着这份廉价的光刺和爱;电视将时空压缩,你的贫血的生活只能作为地球阔佬垫底的色料,你的笔怆然四顾不知怎样发光之时,你注意到有一种模仿很使你的笔感到亲切,但在流行色中,你却又只是没有位置的斑点。
小鹿勇士呵,你已经无路可逃!
一边“歇菜”去吧,诗人们大面积地“殉”。
你将失眠的眼腌泡在夜色和夜色之中,得出一个苦笑的答案:退!
你想从高速旋转的、秩序装璜下的失重中流浪开去,走出物质的媚眼,走进每一个单一的汉字——这最后的家园,将这些蝌蚪重新排列出新鲜,从你原打算忘却、却又不能忘却的思维积淀里走出,然后一箭射将过去,穿透那些密密麻麻的芦苇,正如密密麻麻的文字,后面将是陌生又熟悉的旋律使你振奋、猎获,你感觉你找到一种不再流动的艺术时间——走出惯性!
走出惯性,你又知道,这一点点胜利的嚎叫的发出也不那么容易办到。
1994年4月